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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．漫长的冬天
那天，到了晚上，我在原地醒了。
大厅里，身体恢复过来的蜜蜂们依次活动起来，把尸体的小山大致打扫干净了。那庞大的马蜂的尸体也不见了，不知道是谁，怎么将它们搬走的。
我已经是一只好几个月的老工蜂了。发现自己能站起来了，我马上就加入了清扫大厅的行列。我和同伴们一起，把剩下的尸体运到城外，堆在漆黑的草地上。封堵蜜库和育儿室楼梯的蜂蜡也清除干净了，大家谁也不说话，只默默地干活。
一会儿，大厅完全打扫干净了，楼上的蜜蜂们各自收拾完后也下楼来了。
Ｑ子也在里面！
我原以为已经见不到她了，她一出现在我眼前，我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。
可是如果不打雷，蜜蜂是不会随便拥抱的。
“Ｑ子！”
“哇，Ｑ……”
“你没事儿吧。”Ｑ子的眼睛在说话。
以后我们俩再也没说话，静静地站在大厅门边。
大厅里的蜜蜂们稍稍稳住神后，就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了。
“就剩这些了？”
“好象是。”
真的，大家聚在这里一看，城里的蜜蜂真是少了很多，大概都不到一万只吧。肯定有好几千只蜜蜂死在了马蜂的袭击下。我和Ｑ子都活着，真是太幸运了。
又听到一阵小声的对话∶
“这里有A房间和B房间的蜜蜂吗？”
“我就是。”
“我也是。”
“那请你去通知一下蜂王陛下。”
接到任务的蜜蜂下了楼。看来在育儿室避难的蜂王也安然无恙。
“太好了。”
“真是太好了。”
我和Ｑ子也小声交谈着，互相对看着。
过了一会儿，电梯从大厅中间的玻璃柱子里升了上来。
电梯门静静地开了，里面是在随从蜂簇拥下的蜂王，她突然向大厅里的工蜂们深深地鞠了一躬，然后往前跨出一步∶
“谢谢大家。”她清彻的嗓音因为紧张而略微颤抖。
“你们很勇敢。因为有这么多蜜蜂守住大厅的楼梯，我们的蜜库和育儿室都没有受损，幼虫和茧子一个也没被抢走，我能在电梯里躲过这场灾难，也全靠你们的英勇拼博。但是入侵的马蜂们也几乎都冲破了各层的窗户，然后打开塔顶花饰的天窗逃走了。只有六只马蜂丧了性命。相比之下，我们蜜蜂城的受害情况确实非常惨重。”蜂王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，但是她马上振作精神，大声地说道∶
“但是，各位！”她继续道∶
“严寒就要来临，一到冬天你们就没法出去采蜜。为了准备过冬，现在只能靠为数不多的你们尽力协助。枇杷还会开花，入冬前，请大家尽最大的力量抓紧干活。”
接着电梯静静地往八楼蜂王的房间开去。我们带着伤痛，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各自的房间。
不久严寒来临了。
门卫关上了城门，城里不足一万只蜜蜂全都集中在大厅里。
从玻璃柱子里降了下来的电梯敞着门，蜂王端坐在里面。随从蜂们也尽量挤在里面，把蜂王围得严严的，外面是我们工蜂互相贴着围在玻璃柱子四周。
就这样，二天，三天，四天过去了。
为了抵抗严寒，我们每天只能这样。
因为闲着，我忍不住又开始东想西想。
Ｑ子会不会也是人变的？
入夏以来一直和我在一起的Ｑ子寿命比别的工蜂长得多。
可是，不会吧……。
但是，万一……。
我绕着同一个问题想来想去，毕竟我原本是人的孩子。在这么无聊的时候，我没法象别的蜜蜂那样一直沉默不语。
“喂，Ｑ子。”我随便和Ｑ子搭话，不料Ｑ子却吃惊地看着我。在鸦雀无声的大厅里，再小的声音都显得特响。
“现在别聊天。”Ｑ子用触角轻轻碰了我一下，小声说道。
“为什么？”
“为了尽量不消耗体力啊。”Ｑ子说完就把嘴闭得紧紧的，周围又恢复了寂静。
可我仍在不停地思考。
Ｑ子这么拼命地干活，可她还活得好好的，看来她也可能是人的孩子。
可是Ｑ房间的伙伴中，还有几只工蜂和Ｑ子一样长寿。
于是我想起了很久以前我还是个人的时候，爸爸讲给我听的一些事儿。
如果赶上季节合适，偶然会有几只工蜂特别健壮长寿，可以活着过冬。
对了，Ｑ子肯定是一只特别健壮的工蜂，她不是人变的，否则这故事太乱套了。
可是如果让Ｑ子和我一起过冬，那当我变回人的时候，怎么和她分别呢？
我有点担心如何来结束这个故事。
以后，两天过去了，三天过去了，天气越来越冷，大家的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叫。
看到蜂王每天都能吃到随从蜂从蜜库里取来的蜜，我万分羡慕她。随从蜂们总是两、三只一群，从我们这些互相挤在一起的工蜂中穿过，然后急急忙忙往大厅的楼梯走去。她们在下面蜜库里吸足蜜，然后嘴对着嘴喂给蜂王。
唉，饿死了。
我到底是人，饿得难受时，就忍不住要发几句牢骚。
这时突然大厅里响起了蜂王的声音∶
“各位，现在该充充饥了。”
我觉得自己的心思好象被看透了似的，心咚地跳了一下。
“从现在开始，大家按顺序到蜜库去吃点蜜，恢复恢复体力。但是为了保持这里的温度，请大家五只一拨按顺序去。”
什么，五只一拨？
这里有近一万只工蜂，五只一拨，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。我正反得活到这个故事结束的时候，所以抢在最前面也没什么难为情的。快走！
我用触角碰碰Ｑ子，想约她一起走，可是蜂王又继续说道∶
“一会儿会越来越冷，离楼梯远的蜜蜂先去吧，离楼梯近的蜜蜂下楼毕竟比较近便。”
唉，我没留神坐在了楼梯附近。
蜜蜂们照蜂王说的那样，开始五只一拨按顺序去蜜库。确实，因为移动，有些蜜蜂离开大家，大厅更冷了。
“哎哟，真冷。”我和Ｑ子贴得更紧了。
蜜蜂们五只一拨，五只一拨地去了蜜库，可是回来时，有时却只剩三只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
我歪着头使劲想，可是Ｑ子和其他蜜蜂还是什么也不说。随从蜂们刚开始是两、三只一拨地去，现在也和其他蜜蜂一样五只一拨下楼去蜜库，可回来时大都只剩两只。
我一阵发冷。现在突然一动说不定就冻死了。可是肚子越来越饿，我可不想就这么饿死。
这时蜂王又说话了∶
“大家进出的速度太快了，等从蜜库回来的蜜蜂身体完全暖和了，下一拨再走。”
啊，五只一拨，要等二千次，大家才能都轮上。
这么慢慢地来，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呀。我正垂头丧气地想着。
嗡嗡嗡嗡……
四处响起了轻轻的扇翅膀声。
听到这声音，我响起了伙伴们纷纷倒在原野上死去的情景，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嗡嗡嗡嗡……
轻轻的翅膀声传开了，不一会儿，几乎所有的蜜蜂都扇起了翅膀。
但是这次并不是因为大家都快要死了，而是通过扇动翅膀大家互相取暖。
以后大厅里蜜蜂们轻轻的翅膀声一直没停。大家隔开好长时间，五只一拨五只一拨离开大厅去蜜库。可能是因为冻僵了的缘故吧，蜜蜂们来回蜜库的时间越来越长，而且回来的蜜蜂越来越少。
哎哟，饿死我了。
我抱着空空的肚子，等了好长好长时间，总算轮到我站起来了。
我和Ｑ子及其他蜜蜂五只一拨紧紧贴在一起下了楼梯。因为冷，我们的身体都有些弱，再加上又一直没动，我们走路都有些踉跄。
“哎哟，真冷。”我忍不住出了声，自己也吃了一惊。可是让我感到意外的是，Ｑ子也叫出了声∶
“唉，哎哟，哎哟”。
Ｑ子摇晃着身体，快要倒下了。
我和另一只蜜蜂从两边扶住她，可是Ｑ子软软地一瘫，还是倒下了。
“Ｑ子！”看我拼命抱着Ｑ子想把她叫醒，另一只蜜蜂拉拉我，好象在对我说，让她去吧。
我一惊，马上恢复了蜜蜂心，和其他三只一起紧紧贴在一起，留下倒在楼梯上的Ｑ子。我们下到了蜜库，互相紧贴着身体在同一个蜂窝里吸蜜。
哎，这不是蜜啊，这是？我发现现在含在嘴里的这东西，是我变成蜜蜂以来第一次尝到的，对了，是砂糖。
一起来的那三只蜜蜂中，有二只一声不响地吸着蜜，另一只嘴刚刚碰了一下，就衰竭而死了。我朝周围仔细一看，蜜库的这儿那儿到处有倒下而死的蜜蜂。我又恢复了人的心情，觉得一阵揪心。
我不能死。
我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砂糖味儿的蜜。
这时我突然想起来了，爸爸和爷爷采了蜜蜂们酿的蜜后，在花少的季节，常常把砂糖化了，放进蜂箱里，如果现在我吃的就是这种“蜜”的话，那么在地下一层蜜库的屋顶上嵌了一排天窗，就不完全是我想像上的失败了。蜂蜜不够时，那些天窗一开，就能补充代蜜的砂糖了。
我们吃饱后，觉得精神好多了。回大厅时我们三只蜜蜂互相挨着回到了大家中间。
但是静下来一想，我觉得我还是一个人。因为失去了Ｑ子，我觉得这个冬天分外严酷。
相反，因为Ｑ子的死，现在我感觉到因为我原本是人，所以才能继续活着，我心里充满了生的希望。
我想早点儿活着回到爸爸身边。我想变回人，把辛辛苦苦编到现在的故事继续写下去。
以后，我一边急切地盼望着春天的阳光普照蜜蜂城，一边想着如何来结束这个故事。
我怎么才能回家呢？
我怎么才能变回人去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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